我們都是花生友…

查理斯．舒爾茲（Charles M. Schulz）筆下的《花生漫畫》（Peanuts）由1950年10月2日開始於報紙上連載，數數手指，明年將慶祝65周年。這美國流行文化代表作曾經綻放，讀者超過三億，打造了一代又一代與眾角色同步長大的「花生迷」，他們各自懷有現世代人無法輕易閱覽的生命烙印。

首位把《花生漫畫》繙譯為中文的「香港文化保母」陸慶珍（筆名陸離），與曾經是花生產品狂迷的著名作家盧瑋鑾教授（筆名小思），大談花生文化。揭開漫畫，少年十五二十時的回憶一併便被翻了出來。還有由花生狂迷誤打誤撞變成花生代理商的莫陸翠紅，30年來守護着花生每一個角色。那些年，在校園影樹下翻《花生漫畫》的輕狂歲月多美好，角色個個搶鏡，世界並未如此紛亂，背景音樂可會是《Yesterday Once More》？還是Schroeder彈奏的貝多芬《Moonlight Sonata》？
記者：鄭天儀
攝影：伍慶泉、潘志恆

陸離　香港繙譯花生第一人

問世間可有返老還童之術？有片有真相，不用打童顏針，一張80年代、立體畫滿花生漫畫主角的生日卡、一個印有Linus全名的鐵筆盒，足以令兩位加起來151歲的老人家旋即啟動少女mode。同是古稀的中大校友，一位是把《花生漫畫》引入香港的《中國學生周報》晚期主編，一位是為香港文學勞心勞力的著名作家，兩位老人家說起花生主角之一的Linus後期被史諾比搶去艷光，會各執一邊電話筒暗自抽泣，相信世上也只有陸離與小思會表現出這種對《花生》的關愛。

「你問我《花生漫畫》向我們宣揚了甚麼『花生精神』？沒有，喜歡就是喜歡，不能言喻。」樣子有八成似花生另一主角Marcie的陸離劈頭說，小思以老師口吻補充：「最初是陸離建立了花生的平台，慢慢彼此有了共同話題，又覺得花生得意之外有哲學性。漫畫不只是漫畫咁簡單，它必須啟發人，我們不只要得意，得意後是甚麼？更需要深沉的思考空間，通過佢諗自己啲嘢，而唔係公仔一個這種閱讀方向。」

陸離與《花生漫畫》的第一次接觸，由中大來自耶魯的英文老師Mr. Eckart從外國慷慨帶來給學生傳閱的八本《花生漫畫》開始，一看便着了迷，她寫信給作者舒爾茲先生，他回她三封信，送了她兩本第九冊漫畫。五十年代，於《中國學生周報》當編輯的她，開始轉載《花生漫畫》，也着力推廣。作為低陸離三年級的學妹小思深受陸離影響，一同迷上《花生》，同時於《中國學生周報》介紹豐子愷漫畫，後來陸離在「合眾社」和《星島晚報》繙譯了10年《花生漫畫》，令花生在香港大熱。談到繙譯點滴，陸離記得最初她把Snoopy譯為史諾皮，後來跟隨亦舒的手筆，改成史諾比。也試過有人嫌花生初期作品線條不成熟，轉載時隨意選令眾多角色「成長」亂步。

小思　留日捱白飯為掃貨

四十年代看《三毛流浪記》和《何老大》漫畫長大的小思因陸離於《中國學生周報》轉載而迷上《花生》，坦言是被帶到「另外一個世界」，她曾經是花生購買狂，最瘋癲是1973年留學日本那一年。「我是節衣縮食要去買花生產品，迷得好犀利，年輕時好想擁有便忍不住手，天天只吃白飯為了掃貨，日本貨貴，簡直像割肉般心痛。」75歲的小思老師早已過了執着的階段，早年已把花生精品連同文學古籍收藏統統割捨轉贈他人，訪問當天她特意帶了自己第一件也是現時最後一件花生收藏，是五六十年代出產、花生最早期文具鐵筆筒和一張八十年代出產的立體花生生日卡，向我們展示過後，當場轉送陸離，樂得輕鬆地吐出：「無嘞，一無所有，所謂屬於自己嘅嘢無永恒。」她把僅餘的花生記念，送給當日導她入迷的人，這也是一種緣吧。但她甫見陸離收藏多年印上Linus全名Linus Van Pelt的鐵筆盒，忍不住一擁入懷，不停摩挲。這也難怪，最豁達如裸捐的小思和76歲的陸離，對世事不執着，卻對花生主角變配角耿耿於懷。

「我們不是不喜歡史諾比，但是商品化後漫畫淺化了，史諾比也搶了其他角色風頭，可能是因為大家太愛貓狗吧，後來Linus於花生少出現咗好多，Schroeder幾乎無出現，只是成班人時他在彈琴，也因為如此，我們覺得距離遠咗。」二人惺惺相惜，最愛的花生主角是總愛抱着毛氈的好心哲學家 Linus，其次是小音樂天才Schroeder。「其實他們也是真正主角，不是配角，我們睇住不同角色如何從BB床爬出來也很有哲理，這群漫畫角色，超過半世紀融入生命中。」陸離說得肉緊。

陸離提到，舒爾茲後來也不時把時事放進漫畫，有提過寫著名的科幻小說《接觸》（Contact）的Carl Sagan，也有作品影射第一次世界大戰，有時會談到棒球明星，後期因為角色太多，她連史諾比的家族成員名字都搞不清，她仍活在最初花生大家族各自就其位的美好記憶裏。

緬懷過去常陶醉，聽着陸離和小思老師的花生心曲，感覺《花生漫畫》筆墨遊走四格之內，意象卻跳出框框之外……

■小思（右）與陸離已分別75、76歲，但甫見最愛的花生漫畫，還是難掩興奮，回復少女心境。	■陸離繙譯了《花生漫畫》，令其在香港大熱。香港文藝剪貼簿圖片	■眾多《花生》角色，陸離和小思都鍾情Schroeder和Linus。
立體花生卡 ■八十年代出產的花生立體生日卡。	小思割愛 ■小思把人生第一件和最後一件花生收藏當場送給陸離，貫徹她近年「割捨」的宗旨，陸離小心翼翼接過並甜絲絲說：「他日我死了，會給有緣人，我會立好遺囑。」	舒爾茲送禮 ■陸離當年一看美國教授帶來《花生漫畫》便着了迷，寫信給作者舒爾茲先生，對方送了她最新《花生漫畫》連簽名，她視為寶貝。

給陸離的信 ■連舒爾茲寄給陸離的信封，她也珍藏如寶。很多人說當年《花生漫畫》因她而大熱，若她懂得拿版權、專利早已發達了，陸離一臉不以為然。

Linus鐵筆盒 ■這個罕有印上Linus全名的鐵筆盒，小思與陸離愛不釋手。

■亦粉絲亦伯樂，莫陸翠紅甘當花生守護者，絕不容盜版或心存歪念者扭曲或醜化《花生漫畫》每一個角色。

莫陸翠紅　由內至外貼身迷花生

史諾比愛在屋頂用打字機開展寫作「事業」，但永遠只敲下「一個風雨交加的黑夜……」，但至少牠一直做自己喜歡的工作。莫陸翠紅（Connie）似乎比史諾比幸福，由花生狂迷，1984年起成為《花生漫畫》的大中華（日本除外）代理人，愛好同時成為事業，30年來已批近一千份合同，2000年沙田新城市廣場開設主題公園「史諾比開心世界」（Snoopy World）便由她跟美國有關方面周旋策劃，這次海港城的大型花生展覽，也是幕後功臣。

Connie的花生收藏堆滿屋，與已故《花生漫畫》作者舒爾茲伉儷也認識了二十多年。人家的dream house是山頂豪宅、海邊別墅，Connie卻幻想自己住「狗屋」，還說：「可以在裏面思考，進入Snoopy的漫畫世界是我夢想。」為了夢想，這位花生迷可以去到幾盡？或許可以先從她的收藏看到一鱗半爪。

與被訪者未相認我已在人群中認得她，只因她身上穿的花生Tee，手挽袋以至裏面的小錢包、手機套清一色是花生人物，連隨身攜帶的零食都是Charlie Brown造型的曲奇，她帶來給我們拍照的珍藏，足足花了半小時才能鋪滿一張會議室大圓桌，卻只是「冰山一角」。我不禁獵奇而問：「不會連內衣褲也是史諾比吧？」Connie毫不忸怩回話：「你怎知道？在上海買的Snoopy bra好美，不過在家裏今天沒穿。」我心裏暗寫一個服字，倒抽了一口涼氣，我信她是真心花生狂迷，否則不會跟史諾比如此貼身相對。

■花生漫畫眾角色中，Connie獨愛胡士托，因為愛屋及烏而愛上史諾比，她的收藏中也是最多這兩個角色，由對講機、服裝到啤牌和保溫杯。

由狂迷變代理

這位花生伯樂自然熟知《花生漫畫》的種種，包括：「史諾比其實是一隻短毛狗，從不說話，那些思想氣球（thought balloon）是它的想法，1957年開始用後腿走路，而作者家中的確有養狗。」

Connie侃侃地訴說她的花生情緣和事業，早於讀書時愛上《花生漫畫》描繪的珉情關係。「Snoopy與Charlie Brown的關係，Snoopy與Woodstock的友誼都好人性化，既幽默又內藏人生意義。」Connie的丈夫也是《花生漫畫》的忠實粉絲，當年在美國工作，機緣巧合被邀請當《花生漫畫》大中華區代理，於是二人便於1984年開辦了霽霽公司（RM），做起花生文化東遊的大使，從此Connie也開始了收藏花生物品的不歸路，去年他們公司更被上市公司利豐收購旗下。「我鍾意買手錶和公仔，通常不理價錢鍾意便買，去旅行、行街都能搜購到不同產品，個人最愛毛公仔。」1998年麥當勞換史諾比膠公仔，Connie食包陰影煙消雲散未？「我藏了齊全的六大套，日日食包，有時請同事或監同事朋友食。」

最型警犬 ■這個穿着警察制服的史諾比公仔有二十多年歷史，Connie愛它造型特別，還附有警棍，成為她的最愛之一。	零食跟身 ■即場搜袋，Connie除了手袋是花生、手機套和小錢包是花生，最匪夷所思是連零食都是Charlie Brown曲奇，問你服未？	出生入死 ■1999年購入這個結上領帶的史諾比小毛公仔，是Connie出生入死、出雙入對的吉祥物，出差旅行到世界各地都會帶着它，滿身污迹也不敢清洗。
定格快樂 ■Connie由頭到腳都是花生，尤其喜歡花生手錶，因花生令她的歲月定格在快樂時刻。	新鮮搶購 ■明年《花生漫畫》誕生65周年，Connie近日新鮮熱辣搶購了這65周年紀念精裝毛公仔，史諾比脖上掛有金牌和鑽石。

採訪手記　花生的生命通識

我敢說這不是一個採訪，更像是一堂課，一場有關「生命通識」課。早成名的陸離是繙譯《花生漫畫》的香港第一人，昔日白紙黑字到今時今日口中所說，仍以「試譯」謙稱，換轉時下所謂「文字演員」早已大鑼大鼓抽乾水。她推廣《花生》也是出於個人喜好，沒想過拿個代理權可發達。小思老師的豁達也令我動容，她形容當初節衣縮食搜購花生精品是割肉的痛，由擁有到割捨甚至「一無所有」，過程應該不會爽到哪裏去。但捨得、捨得，有捨才有得，是每個人都值得思考的課題。還有莫陸翠紅這位「花生護法」，眼中流露着把愛好與工作結合的幸福，羡煞旁人。正如陸離話齋，人生本質不快樂要苦中作樂，不正是《花生漫畫》推崇Happiness is sleeping in your own bed？別說這是阿Q精神，只是成年人也應該珍藏童真和童心。

花生父本是宅男

《花生漫畫》作者舒爾茲（Charles M. Schulz）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四日因末期腸癌不得不宣佈退休，延至二○○○年二月十三日去世。陸離記得「花生之父」離世當天，正好是他的儲稿用完前一天。換言之，透過史諾比用打字機作出封筆宣言之後翌日，他便無憾而別，可謂「上天注定」。他離世之後本來不許別人替他續畫，可是發行總公司卻決定「一天也不能少」，仍然在全球二千多份報紙繼續刊登他的舊作，以維持影響力，如今有不少報紙仍然連載《花生漫畫》。

■舒爾茲離世後，Connie夫婦與其遺孀Jean（中）仍關係密切。

與舒爾茲伉儷認識二十多年的莫陸翠紅，說舒爾茲是個沉默寡言的宅男，最似《花生漫畫》中的Charlie Brown。「他很慈祥，生活也很單純，他每日只在同一家餐廳吃他同一款午飯，也沒甚麼愛好，愛看書和冰上曲棍球。花生漫畫是他生活中最重要主角，他離開後我們跟他太太Jean Schulz關係仍密切。」Connie最懷念跟舒爾茲夫婦午宴，迄今作者坐了幾十年的小桌子仍保留在餐廳一角，空着不讓其他人佔用，以向他致敬。

64年花生事

1950年：10月2日《花生漫畫》誕生
1965年：花生角色登上《TIME》封面
1966年：狗屋失火，各方慰問信如雪片般飛來
1967年：史諾比和Charlie Brown登上《LIFE》封面
1969年：史諾比與Charlie Brown登上「阿波羅」10號太空船
1990年：巴黎羅浮宮舉辦「流行史諾比」畫展
2000年：《花生漫畫》50歲，作者舒爾茲去世

■這江戶時代木製精緻雕刻「龍與史諾比」，是《花生漫畫》作者舒爾茲的太太的私人珍藏，正在香港展出。

「夢不落」史諾比時光跑道巨型藝術裝置

地點：海港城海運大廈露天廣場

「所做．所想」史諾比書法藝術及日本工藝展

地點：海港城海洋中心二階207號舖「海港城．美術館」
日期：即日至8月12日

Source: appledaily